摆脱“欲女”污名的她，我夸不出口

《梦华录》开播至今，因为剧情设置等争议，口碑高开低走，不如刚开始那般高光。

说《梦华录》是底层女子闯荡东京的励志奋斗史？

的确是过誉了。

但无可否认，它从选角服设取景等各个方面来说，仍然不失为一部好的古偶。

在 " 梦华三姐妹 " 中，比起女主角赵盼儿开篇智勇双全，越到后面越走低的设定，她的人物弧光，显然还不如女配角孙三娘更有成长性。

孙三娘，屠户之女，力大无穷，杀猪发家。

嫁给一个拜高踩低的软饭男，生了一个攀权附贵的白眼狼，为家庭豁出一切，却遭到丈夫儿子的双双背叛，在绝望中一度试图了结残生，可谓拿了一手烂牌。

等自杀未遂被救活，想通后的她，不再扛着妻职母职两个大鼎负重前行，而是重新出发，决心为自己而活。

因为角色讨喜，演技也贴切。

扮演孙三娘的演员柳岩，也凭借这部剧刷新了大众对她的印象。

提及今年 41 岁的柳岩，必然绕不过她从出道至今，两个最大的标签：

一是因为常常露胸，以前凸后翘的性感身材示人，长期被视作脱星和花瓶；

第二个，莫过于她在包贝尔婚礼上差点被拽下水，一起 " 闹伴娘 " 的恶习，却让作为受害者的她从荧幕上沉寂多年，一度沦为某手带货主播的过往。

前者让她常年深陷争议，后者为她带来同情之余，心机，作秀，在别人婚礼上博出位的负面评价也层出不穷。

即便在女导演和女编剧组成的《梦华录》剧情中，特地给柳岩设定了一场 " 把男人推进水里 " 的戏份，让她得以一雪前耻。

看起来的确非常解气，《梦华录》一开始的大爆，也少不了这出名场面的助力。

可见大众对 " 完美受害者 " 的挑刺和执念，早已改善了不少。这不由得让人思考：

如果时空转换，如果柳岩险些被推下水是发生在今天，她后来受到的待遇会不会大有不同？

但木已成舟，没有如果：

柳岩当年的职业发展被紧急叫停，那宝贵的几年，也已经一去不回。

" 她把脱掉的衣服，

一件件穿回来。"

因母亲患癌，急需筹集手术费。

为了 1 万块奖金参加主持人选秀，当年还是个小护士的柳岩，误打误撞闯入了光怪陆离的演艺圈。

在成为能被记住的主持人之前，她是个在不同卫视节目里连轴的路人甲，顶着随时会被换掉的压力，做过装疯卖傻的谐星，只为了当一个好的 " 绿叶 "，衬托其他嘉宾的轩昂。

拼搏多年到了 30 依然寂寂无闻，眼看就要继续这么沉寂下去……直到偶尔宣传电影，无意中因身材爆红，尝到露胸的甜头。

就连当时了解她的工作人员都感慨：

" 她北漂 6 年，连过年都在工作的一个女主持人，那么辛苦地工作，那么多的节目都没有被人记住，就是因为穿得很性感，被人记住了。"

柳岩的胸和性感身材，让她得以从其他同类女主持人中脱颖而出，靠性感在《男人装》一炮而红。

但成也性感，败也性感。

大众一边展露欲望，觊觎她；一边表示不齿，消费她。

在相当长的时间里，柳岩被困在这种凝视里不得脱身：

导演找她拍戏，不是因为认可她作为演员的价值，而是她穿着暴露往摄像机前一站，就是收视率；

同行请她救场，不是为了她的专业能力，而是看中她的话题和噱头，是极佳的宣传点；

她从此拥有了铁粉，他们自称 " 是柳岩的球迷 "，热衷收集她的露胸照；媒体和采访，摄像机专往胸口和裙底怼……

外界的人鄙视她，同在圈内的同行也鄙视她。

与她合作的男演员正大光明瞟她胸口，女演员公然嘲她 " 靠胸上位 "。

柳岩如同温水里的青蛙，在逐渐升温的水里已经渐感不适，却仍然差一点从 " 舒适区 " 里跳出来的勇气。

直到名导演王家卫拍摄《摆渡人》时候递来橄榄枝，想要精进演技的她却仍然被当成性感花瓶；

直到 " 伴娘门 " 事件，在众多伴娘中唯独是她被挑出来调戏捉弄，完后还要陪着笑脸道歉。

同情和非议袭来，她才终于意识到——

一味迎合讨好是没有用的。我们自以为的隐忍迁就，在对方眼里成为可被玩弄的许可，和即便得罪了也没有后果的廉价。

" 不想成为可以被任何人调戏的柳岩 "，柳岩在采访里的自述甚至有些悲壮。

但如同《梦华录》里的那句 "以色侍人就是贱" 的台词，之所以引发巨大争议，是因为忽略了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命不由己的心酸；

普通出身，没有依傍，靠个人辛苦打拼，只为在贵圈名利场分一瓢饮的柳岩，其他人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鄙夷她？

图源：采访《仅三天可见》，下同

都在恭喜她 " 苦尽甘来 "？

且慢。

柳岩主动放弃了性感。

为了摆脱大众对她行走 " 胸器 " 的物化，她要把自己淬炼成一把好的武器。

她从此穿得严丝合缝，裹得严严实实；即便需要穿晚礼服，也不再刻意挤出深 V。再小的角色都演，任何活儿都接，一如既往的努力和拼命。

奇怪了不是？这份拼尽全力往上爬的努力她一直都有，但她露胸的时候大家习惯性地忽略了；等她收敛衣衫，大家突然又能看见了。

2016 年，柳岩凭借《少帅》中表嫂一角，用并不多但细腻的镜头，让她提名了白玉兰的最佳女配；

2019 年，柳岩凭借《受益人》中看似虚荣浮华，实际上为生计所迫，缺钱又缺爱的女主播岳淼淼一角，拿到第 11 届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……

这是柳岩出道十余年后拿到的第一座影后，也是她的演技第一次被正式认可。

包括这一次在爆款剧《梦华录》里，饰演了大获好评的孙三娘，柳岩把一个仗义要强，朴实勤劳的底层劳动妇女的形象演 " 活 " 了。

最近这段时间，许多人都在夸赞她敢于放弃性感后，用实力证明自己也有演技的逆袭。

大家忙着恭喜她终于摆脱了恶臭意淫。

但说实话，我只觉得可悲：

有傲人身材可展示，本来是天赋和优势，怎么就沦为低人一等的把柄了？！

只能看到柳岩的肉体，无法透过夺目外表窥见她的为人，是看客的浅薄和偏见，不是柳岩的过错。

而柳岩的刻意转型，对自己的层层包裹，称得上 " 识时务者为俊杰 "，也当然取得一定成果。

慢慢有人愿意给她机会饰演其他角色，她也终于能凭借身材以外的优点去得到关注，而不仅仅是当个漂亮性感的花瓶。

但这种迫于前程非自愿的转型，是主流对非主流，大多数对小众的驱逐，没什么可称颂的。

采访里的柳岩真诚得近乎带着一点惶恐，那是在非议和贬损的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，被迫习得的后怕和自保。

2020 年她接受姜思达《仅三天可见》的采访，她多次提到了这样的关键词：

我很平凡，像我这样的人，羡慕别人有个性，不像别人那么聪明 / 有才华，习惯了被骂，我是一个平民……

在敞开心扉后，她甚至说出了一句令人颇为心惊的话，她说："人啊，不能死不认错。"

大家很喜欢说一句 " 红气养人 "，长时间的吹捧和夸赞，会让镁光灯中心的人愈发光彩照人。这种如意顺遂是贯穿在容貌和性格上的。

反之，亦然。

早已被骂到麻木，已经陷入一种近乎习得性无助情绪中的柳岩，对自己因为穿着暴露引发非议这件事情，成为了她深刻反省后的，自我厌弃。

柳岩虽然有充足的资本，但注定了成为不了大杀四方的性感传奇。

性感是野性和蓬勃的生命力，是不迎合也不谄媚；是 " 虽千万人吾往矣 " 的笃定，自带不受控的不确定性。

单纯暴露只会沦为低俗，真正外放不媚俗的性感，的确需要有一点旁若无人的婊气做内核来支撑，但柳岩坦言，自己也很羡慕这种自我，但她不是这样的人。

如今愈发保守的舆论环境，大家不需要，也接受不了性感的公众人物。

凭借 " 一脱成名 " 的柳岩，决定遵从本我，回到她的舒适圈，也回到了大众审美的舒适圈。

从前用 " 把脱掉的衣服穿回去 "，形容艳星 " 从良 "；

而在柳岩身上无关道德审判，只是一种个人状态的形容，更是一种审美的趋向和逆流。

往大处讲，这种以容貌上的肤白瘦弱显嫩，和私生活上提倡 " 双洁 "、禁止 " 无缝切换 " 的保守风向，是值得大家警惕的。

在过去的几年里，我们最热的话题仍然是：容貌焦虑，身材焦虑，月经羞辱；公众仍然在为是否能有吊带自由，吵足三个月。

女明星穿礼服都缝缝补补，遮遮掩掩；普通女孩穿 jk 短裙去漫展，会被骂 " 鸡 "。

世界那么大，明明还有星辰大海，浩瀚未来的宏大议题值得大家思考。

但我们却反反复复，兜兜转转，如同 " 鬼打墙 " 一般，还在绕着这些鸡毛蒜皮，流于表面的话题打转。

但回到柳岩个体本身：

权衡利弊后决定放弃性感的柳岩，她的认怂能理解。

柳岩选择了自认为最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，毕竟她没有义务活成我们期待的样子；我们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以孑孓之身，去力杠整个时代的文化趋势。

裹得严严实实的柳岩，终于靠实力赢得尊重，这当然不失为一条更少争议，也更稳妥的道路。

祝福柳岩，但恭喜就不必了。

碍于外界偏见和指点，" 不敢性感 " 的柳岩，和让柳岩 " 不敢性感 " 的大众，我实在夸不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