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为“主夫”后，我常想，不婚不育，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呢？

2022-02-15 来源： ZAKER 原文链接评论0条

口述：詹森

作者：小叶

成为“主夫”后，我常想，不婚不育，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呢？ - 1

△今天文章的配图来自《老爸有招》

" 我觉得我的婚姻，表面光鲜亮丽，实际上暗流涌动。" 在我撰写的一篇关于离婚冷静期的文章下面，作为家庭主夫的阿詹留下了自己对婚姻的感慨。

阿詹与我认识的大部分男性，都不一样。他有两份工作，一份是在公司上班，另一份则是在家里当 " 主夫 "。但谈起做主夫的经历，阿詹却总是忍不住唉声叹气，坦言其比熬夜加班还痛苦，而且还没有下班或退休的时间。

在此之前，我采访过一些在婚内被家暴、被 qj 的女性，并写下了她们的爱与难。而今，我却是第一次听到家庭主夫的分享。他怎么在育儿与工作中找到平衡，又如何与伴侣沟通，平日生活会是什么状态呢？

于是，我主动联系阿詹，开始了这次漫长的采访。在我们的对话中，阿詹每次都只能谈半个小时，随后便要接送小孩上学，或者教小孩做作业——他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变动，大量的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小孩的需要上，很少有时间留给自己。

他是一个爸爸，也是一个丈夫，却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人。

" 孩子哭闹时，我想把她摔到地上 "

" 崩溃 "，是阿詹育儿之后的常态。他的情绪，总会毫无理由地突然失控。

阿詹与妻子是自由恋爱，二人的感情一直不错。在决定生小孩之前，阿詹妻子曾意外怀孕过一次。当时，他们做好了迎接小孩的准备，却没想到胎儿后来停止发育了。这让他们都很伤心；尤其是做了刮宫手术后，妻子的身心都严重受创。

除了难过，阿詹与妻子也觉得很遗憾，希望再要一个小孩。于是，他们调养好身体，过了两年后，妻子怀上了现在这个孩子。这一次，阿詹不敢懈怠了。他怕妻子在孕期再次出现不好的状况，便决定减少工作量，花大量时间去照顾妻子。

十月怀胎，妻子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。看着小脸皱巴巴的婴儿，阿詹一边被为人父的喜悦围绕着，一边主动包揽了大量的育儿任务，比如抱孩子、换尿不湿、擦排泄物等事宜。阿詹希望这样做，能让妻子充分休息，避免她产后抑郁。

然而，这种从新生命中得到的乐趣，正在慢慢被日常的琐碎侵蚀。阿詹与妻子发现，孩子出生后常常会莫名大哭，必须长时间被人抱着才会安静一会儿。女儿的反应，导致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正常休息，只能身心俱疲地抱着。

为此，阿詹只好与妻子分床睡，也开始把照顾孩子的任务分工。当妻子凌晨喂完奶之后，便到另一个房间叫醒阿詹，趁阿詹去陪孩子的空隙，自己可以再休息一会儿。如果孩子一直哭不停，阿詹便会带她出门，逛一两个小时再回家。

他们曾考虑过请一位住家保姆，可考虑到保姆虐童的新闻，反而没有了勇气。家里的老人又因为要照顾其他兄弟姐妹的孩子，实在分身乏术。最后，阿詹只好请一位亲戚过来帮忙。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，后来亲戚有事需要提前离开，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。

此时，阿詹已经不能再请育儿假，便只能让妻子一人驻守在家育儿。由于回到公司上班，阿詹可以在中午得到好的休息；可妻子的育儿压力却越来越大，脸色好像蔫了的水果，一天比一天差。阿詹只好做出选择，把育儿放在了事业的前面。

从那之后，阿詹变成了家庭主夫，妻子则把生活重心放在了工作上。身份的转变，让阿詹对孩子的态度也愈发微妙。他有几次面对女儿的大哭时，都因束手无策甚至想把她摔到地上，希望以此彻底消除哭闹声。他的无能为力，已发展成一种绝望感。

后来，当妻子回家与阿詹吐槽工作遇到的困境，又恰逢孩子跟自己说话，阿詹突然忍不住崩溃了。当下的他，由于无法同时应付两个人不同的对话，便对她们发火了。瞬间，妻子选择离开，女儿则安静了一会又开始跟阿詹咿咿呀呀讲话。

于是，阿詹只好安抚完女儿，再问妻子刚刚想说什么。这件事之后，阿詹上着班也会有恍惚感。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与行为，已经脱离可控的状态了。有一晚睡不着，阿詹跟妻子聊了很久，这才意识到没有孩子之前，是最幸福的时光。

可第二天起来，阿詹做好早餐，准备叫醒女儿去上幼儿园时，他却犹豫了。看着女儿的脸，他为自己此前的想好感到自责，毕竟她是无辜的，只是需要自己而已。但这个念头的下一秒，阿詹又想到女儿在无故哭闹时，束手无措的自己。

" 我到底是真爱她，还是只是在努力完成照顾她的任务？" 从为人父的快乐，到日常琐碎带来的疲惫，阿詹自己也说不清对孩子的感觉了。

成为“主夫”后，我常想，不婚不育，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呢？ - 2

" 亲戚有一个不常哭闹的孩子，我很羡慕 "

慢慢地，妻子注意到阿詹的不适，便向他提出自己可以抽空多照顾小孩。

然而，妻子的想法很好，却不符合现实状况。她的工作处于上升期，每天加班很晚，比阿詹更忙碌。而且，当阿詹走了之后，妻子还会再收拾一会屋子，晚上还会再给自己与阿詹做饭。考虑至此，阿詹决定自己缓解身心疲惫的压力。

阿詹的解决途径，则是重新反思当初为何要孩子的这个决定。阿詹对传宗接代没有执念，与妻子结婚也不是为了生孩子。他们选择生孩子，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，希望从二人世界的幸福中，再增添一个小朋友，体验天伦之乐。

如果初衷是好的，那会不会是孩子本身的问题呢？于是，阿詹开始观察身边人育儿的情况，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太闹腾了，才会让他们的生活 " 鸡飞狗跳 "。

有趣的是，阿詹真的找到了对比的案例。他发现妻子哥哥的孩子，就像是一个天使般的宝贝，每天睡着后很少哭泣，排便则是稳定的两天一次。但自家的小孩却频繁地哭闹，让他们一晚起身十次，可以说是一个 " 高需求 " 的宝宝。

除了对生育、育儿的反思，阿詹还会留心身边的爸爸。比如对比自己的好朋友，阿詹的感觉就更微妙了。阿詹好友与妻子分居两地，工作日去外地上班，周末回来陪陪孩子。在不需要育儿的情况下，阿詹好友还偷偷搞起了婚外恋，实现了 " 家里红旗不倒，外面彩旗飘飘 "。

" 同样是有孩子，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？" 阿詹感慨道。他坦言，自己有一点点羡慕这种 " 潇洒 " 的人生。但他也知道这种丧偶制育儿的坏处，不仅导致孩子与父亲没有情感联结，让孩子失去爱，而且还让妻子承担太多的责任与压力。

思考至此，阿詹反而更加坚定自己做主夫的选择。但为人父之后，阿詹面对的问题，却越来越多。他在忙碌工作中努力育儿，妻子则是加班拼事业，彼此的共同话题最后只剩下了女儿，没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可分享了。

有时候，当阿詹处理完女儿的所有事宜，终于可以躺下休息，本想与妻子聊一会天，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，给彼此放松一下。但妻子却开始把他当成垃圾桶，开始不停地吐槽工作遇到的难题，讲完后又继续玩手机，让阿詹更加无所适从。

更郁闷的是，别人眼中的他们，是从不吵架的完美伴侣。但阿詹知道，夫妻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大了。而且这几年，阿詹父母还在催他们生二孩。对此，阿詹用了各种方法拒绝，父母却仍不死心地劝阿詹妻子，甚至提出帮忙育儿的承诺。

至此，从二人世界对未来的期待，慢慢变成了 " 两个人为一个人 " 活着。阿詹坦言，明明生育是自己与妻子一起决定的；但育儿的过程，却是 " 难于上青天 "，再加上身边也没有主夫经验可以交流与借鉴，让他对婚姻的美好想象彻底破裂。

时至今日，阿詹还未想好解决生活困扰的方法，只能一边继续痛苦地育儿，一边思考未来有什么改变的可能性。" 我不后悔结婚与生育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但我很好奇，如果当初选择了其他的路，比如不婚不育，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呢？"

家庭主夫们，也需要社会支持

听完阿詹的讲述后，我想起了《82 年生的金智英》这部电影。当个体成为一个家庭主妇、主夫后，他们的人生都必不可少面临着一段 " 痛苦期 "。

但阿詹作为男性，与主妇们的身心状态又是不一样的。阿詹向我坦言，自己是一个传统男性。哪怕他曾在国外学习与生活一段时间，但还是习惯压抑自己的负面情绪，不会主动向妻子或者其他人袒露或求助。

他知道自己深受父权制的男性刻板印象影响，可最多只能做到对别人不刻板，还是会习惯内化自己的意识与行为。在阿詹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，他趁着外面下大雨，又想到妻子与女儿都睡着了，便出门在雨里跑了几圈，以此冲淡哭泣的念头。

偶尔，想到自己放弃对事业的追求，阿詹总觉得有点遗憾。对比身边那些沉迷工作与权力的男性，阿詹虽然也喜欢这两样，可育儿已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工作，实在有心无力—— " 这样的我，难以融入男性社群，也无法满足社会期待。"

我能理解阿詹的不易。在没有社会支持的前提下，个体的自我摸索与勇敢反抗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。除了近年来一直在讨论的男性育儿假，他们更需要整个社会制度的改变，才能对育儿有充分的心理准备，有勇气去生和养。

比如在原生家庭或学校的教育中，个体除了要学会做家务、独立生活，还应该形成 " 家务不分性别 " 的意识。又比如在媒体报道或者图书出版中，可以创作更多以主夫为题材的作品，让男性去除在性别偏见下，因做家务而产生的耻感。

从男性敢于做主夫，到他们如何学习做主夫。那么政府、民间机构、商业公司等各界，也应该为个体提供育儿辅助：如让男性参加育儿培训，或者提供新手父亲可以尝试的育儿体验，以及在公共空间内设置更多不分性别的育儿区。

当孩子生出来后，一旦育儿假修完，回到职场环境内的支持也必不可少。比如企业可以向政府申请补贴，建立一个小型的以职场为中心的幼儿园，或者鼓励 " 家庭工作两不误 " 的员工，对他们实行弹性工作制，允许他们在家线上办公。

此外，主夫自己联结起来的团体，或者发起的社交网站，也是必不可缺的。他们可以形成一个互助的小组，分享自己遇到的困惑与难题，关心彼此的身心健康状况，还能从其他人身上获得同伴力量，更好地继续做主夫。

毕竟，无论是做主夫还是主夫，他们都应该是大众能够了解的人生选择，并看到他们工作的意义与价值。哪怕有人在此过程中发现自己不适合上述角色，决定因此不婚不育，或者与伴侣更想 " 丁克 "，这同样值得被人尊重与理解。

最后，阿詹向我分享了自己的近况，正在学习如何自我照顾。他开始有意识地留出一些时间给自己，看书或许学习日语，让自己暂时放下育儿的焦虑。他希望女儿可以快点长大，也希望自己以后不会成为孩子的负担；双方都可以自由。

等到孩子十八岁成年了，阿詹想与妻子一起辞职，随后出去肆意地游四方，再也无需这么 " 憋屈 " 地生活了。